黄岭的情愫
●计算机963 尹开贤
山城的初夏梦幻光影,轻轨穿楼而过,江面游轮声脆,金色夕阳搅碎粼粼波光。正当我站在嘉陵江畔欣赏美景之际,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是重庆校友群里传来的消息——母校即将迎来60周年庆。“四川轻化工大学”在屏幕上浮动的刹那,记忆像江上的水雾,漫过邓关的滏溪河,裹挟着黄岭的竹香,唤醒那些被时光深藏的日子,宛如午后的一盏清茶,热气腾腾后,最终沉淀出琥珀般的底色。
一、黄坡岭的翠竹
1996年,载着金秋的希望,我背上行囊踏进黄岭。彼时的四川轻化工学院,还承载着“三线”建设时期的质朴与坚韧,散发出三线建设的盐碱味,像晨雾中静默的一位老者,讲诉着1965年华东化工学院西迁的故事。
阳光穿过黄岭郁郁葱葱的翠竹,在邓关通往板桥的石子路上织出碎金般的锦锻。那天,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湿润芬芳,淡淡的暮霭把“四川轻化工学院”几个字洇得朦胧,像极了我当时雀跃又忐忑的心。
初入校园的日子像一首节奏舒缓的散文诗。黄岭校区的教学楼是青灰色的砖楼,走廊尽头的窗透着旧时光的味道。我的宿舍是红砖砌成的四栋 103,推开吱呀作响的宿舍门,几个室友已经在热火朝天地打着“双扣”扑克牌。来自宜宾、南充和万县(万州)的室友,很快熟络起来,晚上躺在各自的床铺,共同聆听单放机里播放的《潮湿的心》,像暗河里的细流慢慢沁入我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。
一个寝室,八个室友;一个班级,三十个同学;一个校园,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,共同摇曳出我青葱岁月的风姿。
二、蘑菇亭的书声
蘑菇亭的晨露总在书声里酿造。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露珠还在树叶上滚动,就有人捧着书本在这里朗读。晨光初照,透过树梢的缝隙,在书页上织出细密的光斑。亭边的科学家雕像园林,是黄岭的静穆所在。居里夫人白色的大理石雕像矗立在雪松丛中,裙摆被雕刻得仿佛在风中轻扬,衣领边上微黄色的“勤奋求实”标语,经长年风雨冲刷风化,终成了“黄领(岭)”。
闲暇的时候,我喜欢到林中走一走,转一转,坐在雕像前的长石凳上用心感受科学家们的坚韧与执着。园林角落有棵歪脖子银杏树,树根处嵌着一块铜牌,镌刻着“652工程拓荒者植”——那是1965年华东化工学院西迁时种下的,到上世纪 90 年代末树干已有两人合抱粗,树皮粗糙如岁月的掌纹,据说当年迁校的老师们曾在这树下埋过实验标本罐。每当秋风起,银杏叶和樟叶落在雕像基座上,铺满了一地的金黄——这何尝不是先辈们为黄岭播撒的希望种子?
蘑菇亭旁的轻工楼,那里成排的腊梅在寒冬里绽放,暗香浮动,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宁静的午后,和大学四年的时光。
三、油墨里的青春
大二那年,我加入了院报记者团,办公室在综合楼503室。那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,墙上贴满了泛黄的报纸,桌上经常堆放着油墨未干的院报样刊。
在503室,我第一次学写新闻采访稿,也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。记得第一次采访,是与房小青师妹一起采访电子系陈玉宏教授。当时,我紧张得手心出汗,连笔都差点掉在地上。陈教授却笑着说:“小伙子别紧张,我们就像朋友一样聊天。”陈教授从“652工程”讲起,谈到科研中的挫折与坚持,最后语重心长地说:“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,就像黄岭坡的石头,要经得起岁月的打磨……”
记者团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。我穿梭在各个楼栋之间,记录着青春的点点滴滴。曾在运动会上欣然挥毫,记录下运动会的精彩瞬间,也在深夜里的 503办公室,为第二天的稿件字斟句酌……当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现在院报上,那种成就感,至今想起仍激动不已,仿佛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了一样。
在记者团,我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。既有清新灵动的佳人,也有才思敏捷的才子,我们常常在周末结伴到503对面的情人坡野餐,大家躺在草地上谈论文学、艺术,憧憬未来。有一次合影,不知是谁踩断了枯枝,惊飞了树上的麻雀,相机快门声与笑声惊碎了满坡的霞光,胶片模糊的显影成了青春里最鲜活的注脚,为此写下《情人坡下情长路更长》的笔墨留存至今。
四、荷花池的心事
教学楼左前方有一个美丽的荷花池。我最爱守着荷花池的晨昏,看六月的初荷如何将朱自清的月色裁成自己的罗裙。
黄岭的夏天总是来得格外热烈。荷花池的荷叶刚冒出水面,蝉声就已经开始呼唤池里的青蛙一起合唱。池边的榕树下,总坐着几个抱着吉他的男生,唱着罗大佑的《童年》和老狼的《同桌的你》。我和朋友们常带着饭盒来这里吃饭,看锦鲤在莲叶间穿梭,偶尔有蜻蜓点水,惊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。
荷花池总是充满欢乐。记得有一年中秋,某个社团在荷花池边办起了茶话会。月光漫过池面,有人弹着吉他唱起《水调歌头》,不知谁把月饼掰成小块扔进水里,引得锦鲤争相跃起。忽然有人指着池心惊呼,原来是一轮圆月洒落在了荷叶上,那一刻,月浸染着中秋,所有的喧嚣都静了下来,静静聆听学长们侃侃而谈建校初期的故事。风掠过荷叶,带来丝丝缕缕的桂花香,我忽然懂得,这方小小的荷花池里,沉淀的是几代轻化工人的浪漫与执着。
大四的夏天,正是荷花池里睡莲开得最盛的时候。我和朋友们总留念地坐在地边的石凳上,回味着大学四年的青春,迷茫着即将走出校门的前途。
睡莲开谢自有定时。离校那天,黄岭坡下起了蒙蒙细雨。我站在校门口,再一次回望这片浸润了青春的土地。蘑菇亭在雨雾中若隐若现,居里夫人雕像依然端庄典雅,荷花池的睡莲在细雨中轻轻摇曳。有几个学弟学妹撑着雨伞目送我上了开往重庆的汽车,千言万语的祝福终究抵不上汽车启动时的那声汽笛。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,就像荷花池面漂着的那几枚黄叶,被岁月揉皱的信笺。
五、毕业后的回眸
毕业后,我虽然少于回去,但对母校的关注却从未减少。2003年四校合并组建为四川理工学院,2018年更名为四川轻化工大学,校区也扩展到了自贡和宜宾。母校从荒山僻壤到“双城”办学的跨越式发展,已然构建出现代一流大学的雏形。虽然我没有机会在新校区学习,但从校友群里看到李白河、汇东、宜宾等新校区的美照,崭新的现代化实验室以及科技成果转化的基地,我由衷地为母校感到骄傲和自豪。
2016年暑假,我有幸回到黄岭参加入校二十周年聚会。由于学校大多已搬迁至自贡市区,曾经热闹的校园已经冷清了许多,只有少许留校人员在绿荫道上漫步。蘑菇亭的石柱爬满了野葡萄藤、野蔷薇把教学楼缠成了绿色的茧。只有“勤奋求实”的鎏金大字仍在剥落处闪耀着微弱的沧桑。
离开黄岭时,我在同学群里发了张蘑菇亭的照片。我知道,蘑菇亭里的水还流淌着黄岭的风骨。我们相约四年后再相聚,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,阻隔了彼此的真诚相约。二十年后的黄岭,已是回不去的旧时光了。
六、人生底色的绘就
如今,母校即将迎来60周年华诞。她从黄岭的泥泞起步,走过西迁的风雨,跨过合并的阵痛,长成了今天的模样。而我,也从曾经的青涩少年,变成了双鬓微白的油腻大叔。无论岁月如何变迁,我都永远记得:蘑菇亭的石凳是晨读的坐标,503室的油墨香是梦想的起点,老师的教诲是前行的灯塔,同学的笑声是岁月的蜜饯——这些,都是母校赠予我的生命底色。
暮色渐浓。当夜色漫过嘉陵江,我不由得翻开相册,看着毕业照上青涩的脸庞,耳边仿佛又响起黄岭坡的风,轻轻诉说着那些永不褪色的青春记忆。恍惚间,我又见蘑菇亭的晨光里,荷花池的暮色中,同学们捧着书本匆匆来去,脚步声惊起一池白鹭。
平芜尽处是黄岭。六十岁的母校与五十岁的游子,隔着时空相视一笑,便懂了黄岭的“轻化工”一一在这“轻”与“化”字里,原本就蕴含着岁月与深情的发酵。
2025年5月23日笔于山城
姓名:尹开贤,1996年入学,电子工程系,15923363699